广东新能源公司 付佳伟
高考结束那天午后,我回到母校教室,站在四楼窗口,将一摞摞写满公式与诗句的试卷叠成纸飞机。指尖触到数学卷上未解的题时,还留着橡皮擦过的浅灰痕迹;语文卷的作文格子里,“青春”的尾笔拖出一道淡蓝墨渍,像未竟的省略号。
第一架纸飞机脱手时,我听见试卷边缘划过空气的簌簌声。它们乘着六月的热风掠过操场,阳光在机翼上流淌,恍惚间竟真如一群衔着梦想的白鸽——有的掠过单杠上残留的爬山虎卷须,有的擦过宣传栏里褪色的运动会照片,最终散落在蝉声喧嚣的树下。那时的我并不知道,这些载着未填的填空题与未写完的排比句的纸飞机,早已在时光里埋下了会发芽的种子。
宿舍墙上的便利贴是青春最鲜活的注释。我用马克笔在橙色便签上勾勒出歪扭的三分线,旁边贴着科比后仰跳投的海报,决心像他一样在球场上熬过无数个凌晨四点。想象中球鞋摩擦地板的声响该是带着倔强的,会在宿舍楼后的球场掀起我的球衣下摆,看汗水如何将篮板下的阴影浸成墨色,再慢慢晕进傍晚的霞光里。篮球课是在操场边的水泥地开始的,掌心拍第一下篮球时的震颤,混着小卖部冰镇可乐的气泡声,都记在了卷边的战术本上,模仿库里超远三分时总偏出篮筐,却在联赛的终场哨前,意外地让场边爆发出震耳的欢呼。
最珍贵的是贴在衣柜门上的世界地图。红色记号笔的圆圈在冰岛环岛公路旁晕开,仿佛能看见极光在午夜的天幕上流淌,像绿色的丝绸掠过黛青色的山峦;智利的阿塔卡马沙漠旁,我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望远镜,幻想着在无月的夜晚,用打工攒下的零用钱租一台天文望远镜,看南十字星如何在澄净的夜空中闪烁;京都哲学之道的樱花树下,我用铅笔轻轻勾勒出漫步的身影,花瓣落在帆布鞋尖的模样,该是和川端康成笔下的春天一样温柔吧。
同桌小满总说我是“理想主义的偏执狂”,却会在晚自习后陪我躲在走廊尽头看星星。她指着猎户座笑我圈的冰岛太远,我却在月光下翻开《孤独星球》,看油墨香里的冰川与极光如何在指缝间流淌。存钱罐里的硬币叮咚作响,那是周末在奶茶店打工的收获,每一枚都沾着香草冰淇淋的甜,也沾着对远方的期待。
那年夏天的风,是带着黑土味的。隔壁班的阿林骑行回来,晒黑的手臂上有紫外线留下的印记,却在班聚时兴奋地展示手机里的雪山照片;而总坐最后一排的阿野,把三角函数编成了摇滚歌词,在操场的双杠上弹着破吉他,跑调的歌声惊飞了栖在树上的麻雀。
此刻回望来时路,那年的纸飞机仿佛还在视线里盘旋。宿舍墙上的便利贴早已褪色,边缘卷翘着像风干的花瓣;世界地图的红色圆圈被岁月晕染,原来那些以为会落空的期盼,从不是凭空消散,只是会以更温柔的方式,在未来某个转角轻轻降落。现在的眼睛,终于能看见年少时看不见的魔术:原来所有的告别都是伏笔,所有的散落都在重逢。
原来十八岁的梦想,从不是非黑即白的答案。那些被现实磨圆的棱角,反而让生命有了更柔和的弧度;那些被修正的航线,最终将我们带向更辽阔的海域。就像此刻手中泛黄的地图,虽然冰岛的极光还未亲眼见过,智利的星空观测站也还在计划中,但当年攥紧地图的手,早已学会在风雨中稳稳掌舵。
十八岁的自己啊,你看,那些被我们小心收藏的勇气,从未消失。它们藏在纸飞机的折痕里,躲在便利贴的字迹中,混在存钱罐的硬币声里,最终化作生命里最明亮的星。就像初春第一滴融化的冰凌,带着刺骨的冷,却折射出整个世界的光,让每个平凡的日子,都有了追逐梦想的热望。
愿你永远记得,那个在夏日窗口放飞纸飞机的自己,那个相信所有可能性的自己。因为那些看似稚嫩的狂想,早已在时光里,长成了支撑我们走向远方的翅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