广东新能源公司 饶昌海
晨光未醒,单车已立在玄关。没有塞满口袋的装备清单,没有精确到克的补给计划,只有车架上挂着的矿泉水在晨风里轻晃——这便是我与铁马的全部契约。当指尖触到车把的瞬间,金属的凉意顺着血脉漫上心头,仿佛握住了一把打开世界的钥匙。
岭南的晨雾最懂骑者的心事。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脆响惊醒了沉睡的巷弄,卖肠粉的阿伯掀开蒸笼的刹那,白雾裹着米香扑上车把,在朝阳里织成流动的绸缎。没有码表催促的紧迫,能量胶的甜腻被抛在脑后,连手机导航的电子音也沉睡在口袋深处。此刻的骑行,是脚踏与地心引力的私语,是身体与风的即兴共舞。
穿行于大夫山绿道,晨露正从榕树叶尖坠落。前轮碾过水洼的涟漪,后轮便漾开一串银铃般的笑响。当坡度悄然陡峭,呼吸渐成破风的风笛,矿泉水瓶在车筐里奏出清越的节拍,这平凡的水流,竟比任何运动饮料都更懂得如何浇灌干涸的意志。
汗珠滚落再胸膛的刹那,带走了不断增加的枷锁。原来,真正的能量从来不在瓶中,而在双腿燃烧的火焰里,在胸腔沸腾的热血中。
拐进沙湾古镇的岔路,时空仿佛被揉皱又展开,人间烟火气骤然浓烈起来。青砖墙根下打盹的老黄狗抬起眼皮,卖姜撞奶的阿婆舀起一勺雪白,祠堂门楣的雕花在树影里时隐时现。
车轮在麻石路上颠簸出古老的韵律,迷途的喜悦如潮水漫过心堤。原来,最动人的风景,永远藏在算法无法计算的岔路口。
沙湾大桥的陡坡是座无形的炼狱。当双腿化作颤抖的弹簧,当肺叶烧成滚烫的熔炉,我听见血液里传来徐霞客的低语:“欲尽,遂越岭西上。”四百年前的月光穿透时空,将勇气注入每寸肌肉的纤维。
咬碎牙关的瞬间,身体突然轻盈如羽。原来,突破极限的快感,是生命对桎梏最优雅的嘲讽。
日头高悬,不知不觉已近中午,车架上那瓶原本满当当的矿泉水,早已在一路的畅饮与颠簸中,空成了透明的诗笺,静静记录着这一路骑行的酣畅与自在。
归途的车轮碾过自己的影子,那些负面的、消极的、不满的、沮丧的都已烟消云散。原来,骑行从来不是人与机械的征服游戏,而是灵魂与天地的心意相通。那些被我们称作“装备”的物件,不过是现代人焦虑的投影,真正的骑者,只需带着心跳上路,便能在风里读懂世界的私语。
此刻拧开第二瓶矿泉水,清冽的水流漫过喉间,我尝到了自由最本真的滋味。没有预设的里程,没有必须抵达的终点,只有车轮与大地永恒的絮语,在正午的暖光中织就一张通往自我的网。这或许就是骑行最深的隐喻:当我们卸下所有“必要”的负担,生命反而会展现出最丰盛的姿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