黔西电厂 李儒芳

晨光总在蝉鸣未起时就漫过升压站的栅栏。当第一颗露珠从瓷瓶上滚落，我已经蹲在发电机旁打磨碳刷，碳粉簌簌落在手套上，像抖落了半捧尚未凝固的朝霞。风里还裹着昨夜的凉，却被渐次爬升的日光烘出暖意，金属设备的棱角在光里镀上金边，连螺丝钉的纹路都盛着碎钻般的亮。

晌午的日头是块烧红的烙铁。巡检路上，路面腾起的热浪让人难以呼吸。安全帽檐压得再低，也挡不住阳光在眼镜上砸出白花花的光斑，后背的汗水早把工装腌成盐碱地，拧一把能听见盐粒簌簌掉落的声响。冷却塔的白雾在半空织成纱帐，却被毒辣的日头撕得七零八落，连空气都被烤得咕嘟冒泡，恍惚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蒸笼里翻涌。

暮色总在电缆沟的阴影里悄悄漫上来。当最后一缕阳光把输电线浸成蜜糖色，瓷瓶上的光斑便碎成了满把星子。风突然有了凉意，卷着青草与变压器油的气息钻进制服领口，蝉鸣渐渐沉进树叶的缝隙，换成蟋蟀在电缆夹层里拉琴。

推开集控室的大门，盛夏的阳光瞬间被隔绝在外。这里永远浮动着恒温空调的嗡鸣，监控屏幕跳动的数据如同永不落幕的极光。没有日升月落的痕迹，只有操作台上永不熄灭的指示灯，在深夜里化作指引方向的灯塔，在正午时成为隔绝暑热的结界。当外面的世界被烈日炙烤得滚烫，这里的每盏灯都在诉说着另一种光明——那些用精密计算和专注目光，为整座城市编织的安全电网，正通过无数条看不见的线路，将温暖与清凉送进千家万户。

从暑气初升到暮色四合，夏日的光总在巡检路线上刻下不同的纹路。有时是暴雨前乌云压境时，闪电在设备间划出银蛇；有时是大雨过后，彩虹横跨整个升压站的桥梁。而当我在深夜集控室里揉着发涩的眼睛，总能听见外面的设备在暑气里嗡嗡轻响，像无数条被阳光晒暖的河流，在钢铁森林里奔涌着永不熄灭的光——我们这些踩着日头走的人，早已把汗渍、油污和每道晨昏的光影，都嵌进了给城市输电的脉络里；而集控室的灯火，正是这脉络深处最明亮的心脏，日夜跳动，永不停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