鸭溪运营 马步平
夏至,蝉声穿透浓密的枝叶撕开了夏日的第一道裂口,阳光便如瀑布般泻在大地上。店铺的遮阳棚剪出明暗交错的边界,遮挡了少许的光芒。冷饮店的凉气漫出来,与空气里的燥热撞了个满怀,凝成转瞬即逝的清凉。绕城而立的山峦披着绿色的绸缎慵懒的环视着周围的一切,在风过林梢时哗哗抖动着筋骨,带着惬意的尾音,层层叠叠传向远方。金箔般耀眼的光芒簌簌坠落,隐入山峦丰腴的肌体,再也找寻不到半点踪迹。
这是雨水丰沛的季节,也是雨水最顽皮的时节。前一秒,阳光还晒得人后背发烫,转瞬间乌云就从远方赶了过来,覆盖了头顶的这片天。风声一声紧过一声,带着飘落的枯叶矮矮的打着转,空气中渐渐蓄积着水汽的味道。豆大的雨珠先是试探着砸在滚烫的路面上,转眼便连成了密密的线,织成白茫茫的雨帘,在石板路上敲出了玉碎般的声响。风声裹挟着雨声小跑着奔向前方,“沙沙沙”的,瞬间从街头传到了街尾。
溪水如昏睡者蓦地醒来,片刻间充满了能量,在青石上撞击出雪白的浪花。岸边大树经过雨水的冲刷显得更加精神,伸展着枝叶与雨水嬉戏、拥抱。雨滴融入溪中,摩擦着卵石、拍打着岩壁,一路奔腾流向山脚,带着树枝的桀骜、青草的期盼和小花的欢欣,在山脚平缓处沉淀着砾石,逐渐堆砌出丰腴的沙洲,将溪水一分为二分道前行,各自追寻新的方向。垂钓者不顾雨水的侵袭,头戴伞帽依然端坐树下,在雨打的水面上盯着那随水微动的浮漂,执着于一湾溪水的诱惑,于雨中享受垂钓的乐趣。
古镇的檐角接住了晶莹的雨珠,老茶馆的门板留下了不宽的敞面,厨房里烧水壶中冒出的白气与窗外檐角坠下的雨帘撞个满怀。八仙桌上,两位老者棋逢对手,在楚河汉界里运筹帷幄。屋外的风雨如远古战场的鼓声,催促着金戈铁马捉对厮杀。立于老茶馆檐下的老者手里夹着烟卷,透过雨帘看雨丝在石板上写着草书,烟圈混着雨雾,恍惚间竟分不清哪缕是青烟,哪缕是水汽。
黄昏时分,雨云散作淡紫色的纱,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,给远山绘上了金色的边。垂钓者收起鱼竿往回走,雨鞋踩过湿软的泥土,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,转眼就被暮色填平。蝉鸣声渐次响起,摇碎一地清泠的声响。豆角挂在竹篱上滴水,南瓜花在草地上开得耀眼,蜻蜓也赶来凑个热闹,悠悠的停在空中,转眼间又向溪边飞去。这时节的夜晚总来得迟,月光与晚霞在溪面上争辉,连蛙鸣声都染着青草的甜腥。
常常走在休闲公园里观看着这一切,看阳光怎样把山峦绘上金边,看雨水怎样把青石洗出玉色,看垂钓者如何在光阴中感受宁静。忽然发现,夏天就这样——被阳光晒得蓬松,被雨水泡得发胀,在阳光与雨水的交替里,在市井与山野的切换中,日子被酿成了一杯微醺的果酒,初尝是阳光的热烈,回味有果实的清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