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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夜七点。弱雨初收。青岩古镇褪去白日的喧嚣,像块被月光浸润的青玉,静卧在花溪河畔。我挽着爱人的臂弯,踩着石板路沁凉的微光,听时光在砖缝里缓缓流动的声音。
犹记得十年前在大学城工作的岁月,我总在黄昏时分从办公室出来散步,隔着薄雾般的暮色望向北面山影。那时便知山坳里藏着座六百岁的古镇,却未曾在夜色里踏足。此刻我们绕过定广门,城墙在路灯下泛着盐霜般的白,仿佛古老岁月析出的结晶。先生忽然驻足,指尖抚过城墙砖缝里钻出的野草:"你说过青岩是本摊开的线装书,人们大多只读过人潮拥挤的封面。今天我们就一探它的内里。"

拐进背街,两侧石墙如凝固的浪涛压来。月光被屋檐切成细丝,斜斜钉在青石板上,将我们的影子钉成两枚交叠的邮戳。我俩的鞋跟敲出清脆的叩问,惊醒了躲在墙根的狸花猫。它弓身跃上马头墙时,瓦片簌簌落下一串露珠,正巧滴在我领口,恍若古镇在肩头落了个湿漉漉的吻。
"要不要寻家糕粑店?"先生低语说。我们循着记忆拐进小巷,却见木门轻掩,竹帘轻垂,窗棂间漏出暖黄的光晕。我俩徘徊片刻,正待转身,帘内响起,“请进吧。”我俩掀帘次第而入,我喊着,“婆婆,玫瑰冰粉还有吗?”
“进来嘛。”满头银发的阿婆从柜内探出头来,颤巍巍端出两碗玫瑰冰粉,糖汁里沉着上个深秋的桂花。瓷碗相碰的清响里,我望见先生眼角的细纹,像被岁月熨帖过的琴弦。

穿过后街,夜色忽然浓稠起来。文昌阁飞檐挑破墨色天幕,檐角铜铃在风中絮语。先生突然拽住我衣袖——前方岔路口,三条青石路如琴弦般伸向黑暗。我们相视而笑,任由直觉牵着手钻进左侧小巷。砖墙上的探照灯渐次熄灭,手机电筒光束里浮沉着细密的尘埃,像游弋的萤火虫。先生的掌心沁出薄汗,却将我的手攥得更紧。
绕过“赵工专祠”时,夜风送来洞箫声。循声登上城墙,见一老者凭栏吹奏。箫音如水漫过雉堞,将我们浸成两尾游鱼。我将头靠在先生肩头,发间茉莉香与远处酒坊的糟香纠缠。这一刻,十年江湖夜雨声都化作箫声里的涟漪,一圈圈荡向时光深处。
下城墙时,北斗已斜挂西天。听着夜鸦飞过连带惊起檐角宿鸟,先生忽然说:"下次咱们带老人一起来吧。"我望着他眸子里跳动的灯火,忽然懂得青岩为何要在夜里收起锋芒——有些故事,注定要在月光下才能看清纹路。

出城时,整座城已经融入深沉的夜色中。回望身后沉睡的古镇,灯笼次第熄灭,像被收进匣中的珍珠。我攥紧先生的手,指间还残留着玫瑰的甜香。这座城终究是仁慈的,它把最深的宁静留给夜游人,如同把最珍贵的记忆,悄悄缝进时光的夹层。而此刻并肩而行的我们,何尝不是彼此生命中最温柔的注脚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