威宁能源公司 梁绍佳
书柜里有一本《我与地坛》,买了很多年,始终没敢翻开。深蓝色的封皮已经落了一层薄灰,书脊上的烫金书名却依然清晰。每次打扫时,我都会特意绕过它,像绕过一位坐在轮椅上的故人。
知道史铁生,是在读书的时候。语文老师讲到中国当代散文,投影仪打出他坐在轮椅上的照片。二十一岁,正是青春勃发的年纪,他的双腿却永远停在了陕北的黄土高原上。老师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:“同学们,有些苦难,我们光是听说就已经痛彻心扉。”
后来在图书馆,偶然翻到他的《病隙碎笔》。纸页间夹着前一位读者留下的银杏叶,已经枯黄,叶脉却清晰得像他文字里那些思想的纹路。只读了三行,眼睛就模糊了。他说:“残疾无非是一种局限,就像短跑健将不能长跑,高个子不便钻矮门。”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,照在那片银杏叶上,我慌忙合上了书。
去年冬天,朋友送我一本崭新的《务虚笔记》。她说:“你应该读读这个。”书放在床头柜上,每晚临睡前都能看见。有个深夜实在睡不着,伸手去拿,指尖刚碰到封面就缩了回来。窗外正下着雪,雪花扑在玻璃上,发出细碎的声响,像是有人在轻轻叩门。
有一年,去首都看升国旗,也到过地坛公园,只是走的不深,匆匆折返。忽然想起那本蒙尘的书。初春的阳光下,老人们打着太极,孩子们追逐嬉戏。我坐在长椅上,看见轮椅从柏油路上缓缓碾过,留下两道浅浅的水痕——昨夜刚下过雨。轮椅上的年轻人低头看书,后脑勺的头发被风吹得翘起一撮,像个不问世事的学生。
回家后,我终于取下那本《我与地坛》。封底的折痕处夹着一张便签,是书店店员清秀的字迹:“愿你在此书中找到生命的韧性。”我摩挲着扉页上作者的黑白照片,他的眼睛平静得像秋天的湖水。
窗外,玉兰花开得正好。一朵花瓣飘落在摊开的书页上,正好盖住“死亡”二字。我突然明白,自己害怕的不是他的苦难,而是他面对苦难时那份惊人的平静。就像不敢直视正午的太阳,不是怕被灼伤,而是怕看见自己的阴影有多深重。
书翻到第七页,他说: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,因为任何灾难前面都可能再加一个''“更”''字。或许终有一天,我能鼓起勇气,像推开一扇尘封已久的门,走进他用文字构筑的世界,去感受那份在苦难中淬炼出的生命之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