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园电厂 刘含尹
每一次画水彩,笔尖沾满颜料,落在凹凸有致的纸面上,仿佛为内心找到了一处宣泄口。那些无声的潮汐,终于得以顺着笔杆悄然流淌,在纸的肌理间悄然扎根,缓缓舒展,最终长成一片只属于我的静默森林。
笔刷沾着赭石或群青,轻点入水,颜色便如活物般,在清波里缓缓舒展、游移。我凝视着它们,心中的苦闷,仿佛也随着这抹色彩的晕染,悄然松动、化开。笔尖吸饱了这水色交融的私语,落在纸面,颜料便顺从地晕染开去。纸的纤维如同温厚的土地,无言地接纳这无声的倾诉,任水痕浸润、蔓延,留下深深浅浅、难以预料却自有其理的印记——那是心绪走过独一无二的路径。
那些在唇齿间徘徊良久,最终未能出口的话,此刻正顺着笔杆悄然流淌到了纸上。笔下的绿,是心头悄然滋长、无人知晓的幽静;洇开的蓝,是独处时如天空般无垠的辽阔与寂寥。颜料在纸面上行走、交融,最终沉淀,如同春日里初融的雪水,只顺着山坡的肌理自然流淌。它从不寻求解释或定义,只是纯粹的呈现。那些在喉间哽咽、最终沉默下去的细微感受,在这里终于找到了安稳的归宿——它们不再是沉重的块垒,而是纸上悄然萌发的苔痕、摇曳的叶影、流动的水光,是森林深处最本真的呼吸。
颜料干得那样慢,永远追不上心绪奔涌的节奏。但这又有什么要紧呢?我不再焦灼地试图用言语的灯火,去强行照亮内心世界的每一处幽微角落。水痕是温厚而宽容的,它只是默默承托,包容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褶皱与暗影。铺开一张素纸,便如同展开一片无人打扰的旷野。我涂抹,晕染,静观水与色在这片纸上旷野间自由地对话、嬉戏。那些曾在语言的窄路上跌撞、失散的光影与声音,那些在胸腔里冲撞得生疼的无声轰鸣,终于得以在此安然栖居,自由地呼吸、生长,如同无人山涧边的草木,在寂静中舒展着生命的脉络,与光影嬉戏。
纸上的水痕渐渐干透,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,如同时光在记忆的河床上刻下的、温柔的苔痕。它们是我在静默深处,为自己修筑、安放灵魂的庭院。这里,容纳了所有喧嚣于心却难以言表的潮汐。
绘画无声的言说,并非为了寻求彻底的翻译或他人的完全解读。它是存在的确证——当万千心绪化作纸上林间的一抹青绿、一片幽蓝、几处留白,它们本身便已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世界。这世界无需喧嚣的宣告,它静默伫立,便是最深沉的回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