纳雍电厂 朱鸿丽
端午近了,镇上的小贩开始叫卖箬叶,青翠的叶片叠得整整齐齐,用稻草扎着,摆在竹筐里。我每次路过,总要驻足片刻,那箬叶的清香便钻进鼻子,勾出些旧事来。
家乡的粽子与别处不同,用的是灰汤粽。母亲总在端午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,先是烧稻草成灰,用滚水淋过,滤出灰褐色的汤水来。这灰汤澄澈得很,倒在糯米里,不多时就把米粒染成了淡淡的黄色,透着一股草木的清香。记得幼时,我常蹲在灶台边看母亲包粽子。她先将两片箬叶叠成漏斗状,舀一勺灰汤米,中间埋进一颗红枣或是两粒红豆,再覆上一层米,手指灵巧地翻折几下,用麻线捆扎妥当。那粽子便像个小巧的三角包裹,绿莹莹的,排放在竹匾里,煞是好看。
母亲的手并不细腻,指节粗大,手背上爬着几道青筋,皱纹里夹着洗不净的面粉痕迹。这双手能做出各种活计,包粽子尤其麻利。我常常看得入神,她便笑着捏一撮米粒塞进我嘴里,那米粒浸过灰汤,带着微微的咸味和草木香,在舌尖化开,是别处寻不到的滋味。包好的粽子要在大铁锅里煮上一整夜。我躺在床上,听着灶间传来"咕嘟咕嘟"的声响,闻着箬叶与糯米交织的香气,竟比什么催眠曲都管用。次日清晨,母亲总会先剥一个给我,热腾腾的粽子躺在青花瓷碗里,米粒晶莹剔透,咬一口,软糯中带着韧性,灰汤的咸香与红枣的甜润在口中交融,是童年最深刻的记忆之一。
后来离家求学,每逢端午,母亲总要托人捎来几个灰汤粽。同寝的北方同学初见这黄澄澄的粽子,都露出诧异的神色,待尝过后却又赞不绝口。我颇有些得意,仿佛这粽子的美味,也成了家乡的一部分荣耀。
如今在这三百里外的小镇谋生,端午时节最是难熬。超市里的粽子五花八门,豆沙的、蛋黄的、肉馅的,包装精美,价格不菲,却总少了些什么。我也曾试着自己包,买来箬叶和糯米,按着记忆中的步骤操作,可那粽子不是散了形,就是味道不对。这才明白,母亲的手艺里,藏着太多我未曾留意的细节。
前些日子与母亲通电话,她声音里带着笑:“今年又包了灰汤粽,给你留着呢。”我喉头一紧,竟说不出话来。三百里的距离,在交通发达的今日本不算远,可偏偏被各种琐事牵绊,回家的日子一推再推。
窗外的雨淅淅沥沥,打湿了小镇的石板路。我想起家中灶台上冒着热气的铁锅,想起母亲低头包粽子时,额前垂下的一缕白发。那灰汤粽的滋味,分明是揉进了岁月的记忆,掺入了牵挂的重量。
箬叶终会枯黄,糯米也会陈腐,唯有那藏在食物里的情意,历久弥新。